老家的年

　　老家，坐落在一个小村庄里。村庄不大，周围环着草甸子，拥拥挤挤的，住进了很多人家。小小的村庄，窄窄的青石小巷，便成了儿时最美好的记忆。

　　夜幕降临，星光如水，投射出巷口梧桐的影儿。爷爷搬只小木凳，与他的棋友坐在梧桐树下。“啪啪啪”的象棋声，传出村庄，在静谧的夜空中留下淡淡的痕迹。下棋累了，爷爷就停下歇歇，把我抱在膝上，唇口微闭微合，一幅古老的画卷便展现在眼前……

　　老家的年，是最欢快的味道。

　　每年过年我家都有固定的规矩。年后清晨，天未泛鱼肚白，我们便踏着还残有温度的红爆仗皮儿，走街串巷。舅母、婶婶家的弟弟妹妹们，跟着走几家亲戚后，偷偷溜来我家汇合。

　　我常缠着母亲留下他们，母亲每次都拗不过我，轻笑着说：“好，好！”然后把家里最大的锅拿出来，给我们做晚饭吃。

　　越晚，我们就越开心，欢笑着跑到村外的草甸子上去。夜深了，宽广的草甸子上无人。黑色的天幕下，一个个小脑袋凑在一起，偷偷地从布袋里掏出一个个橙黄的橘子。橘子是过年祭礼用的，我们小心翼翼，做贼心虚。

　　我轻轻地把水灵灵的小橘子放在草垫子上，橙橙黄黄地摆成一排，然后找来红板砖，学着奶奶的模样，垒一个小灶，烤着吃。原本果肉丰满的橘瓣，沾着一层黑乎乎的橘皮，烤得焦脆。我和弟弟妹妹们人手一瓣，虽然嘴上说着嫌弃，却甜到了心里。

　　老家的年，是最欢快的味道。

　　巷口的老梧桐树，枯了又绿，绿了又枯，春去冬来。我和弟弟妹妹们一个一个离开了，它挥泪相送，坚守在巷口，不停地望啊望。终是在新年，才能盼来归乡的游子。

　　除夕前一天，我才匆匆忙忙赶回家过年。到了巷口，不禁停下脚步，轻轻凝望。

　　岁月给这棵梧桐带来了太多痕迹。它的主干上鏤上了更多的细纹，也更加粗壮了。我摩挲着树纹，指尖微颤，从手心中传来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异样。

　　还差三分钟，除夕夜。

　　漆黑的天幕上，偶尔有几朵烟花划过，孤单而寂寞。我躺在家中柔软的沙发里，今年的除夕夜，有些冷清，只剩下我、爸妈、姐和爷爷。我的弟弟妹妹们不会来了。我把自己蜷缩得更紧，抵御深冬的寒意。村外的草甸子，如今，涂上了厚厚的水泥，尘土飞扬。

　　突然，门外传来了兴奋的狗叫声。弟弟妹妹在外面喊着：“格子姐，快出来！”我一阵惊喜，棉衣都来不及穿，就跑向门口。

　　突然，烟花就像约定好了似的，肩并着肩，飞向了家乡的夜空，绽一瞬的光彩。星星是多么闪亮，与细细密密的烟花一起，把村子照得忽隐忽现。烟花闪亮，深深地镌刻在我的眼底。耳畔是咻咻的烟花声，极强的年味！

　　我再看弟弟妹妹的模样，褪去了青涩，都长大了。弟弟妹妹们捂着通红的脸蛋，开心地笑了。时光重重叠叠，我忽然跌落回去。

　　轻微的酸，涌上心头。我轻轻颤抖：“喏，火炉给你们垒好了。”

　　我们围坐在炉火旁，温暖的火焰在眼中跳动。弟弟妹妹们边吃烤橘子，边抽鼻子：“我，我可是特地缠着爸妈赶回来的，嘿嘿……”我深深地点头，耳畔传来缥缈的歌声：“假如能够回到往日时光，哪怕只有一个晚上也好。假如能够回到往日时光，哪怕只有一个晚上也好……”

　　我轻轻盖住脸，一滴泪，悄悄浇灭一缕火苗。